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麻黄升麻汤历来遭受很多人诟病,认为非仲景方,与症状对不上,尤其是方剂里面的知母黄芩玉竹天门冬等滋阴药,因为伤寒论里很少用到,非常乡温病方,更容易被人误解。
但其实,如果仔细分析方证病机,其实,此方与此证是完全对应的。我们还是回到原文来看伤寒论厥阴篇的原文:
麻黄升麻汤原文解析
伤寒六七日,大下后,寸脉沉而迟,手足厥冷,下部脉不至,咽喉不利,唾脓血,泄利不止者,为难治,麻黄升麻汤主之。很多注家对于此文的注解,就用寒热错杂,上热下寒这一句很模糊的话给糊弄过去,就连大名鼎鼎的刘渡舟教授,也是一样,你看他的原文:
阳热之邪郁于上焦,阳气不得下达,因此寸脉沉而迟,尺部脉不起。阳虚气抑,不达四末,因而手足厥逆;阳热郁于上,痹阻喉咽,灼伤络脉,所以喉咽不利而吐脓血。误下之后,下焦有寒,因而泄利不止。此上热下寒,虚实杂见之证,治寒则遗热,治热则增寒,治实则碍虚,补虚则助实,所以为“难治”之证,故用清上温下,发越阳郁之邪的方法。阳热之邪郁郁上,是哪里的阳热?误下之后,下焦有寒,泄利不止,为啥不用温下焦的药,而仅仅用干姜茯苓白术这些,明显就不是下焦的药啊?
教授们留了一手,那我们就自己来一句一句扣原文吧。
(1)伤寒六七日
厥阴病本为肝血虚衰而外感风寒之证,其特点是:第一,肝血虚衰、第二外感伤寒,风寒外闭体表皮毛,人体肌表的气血不能外出,必然在皮毛层面郁积而化寒湿;第三,六七日,又是一个人体代谢周期的开始,从厥阴而内出太阳,人体的气血从里出表,此时厥阴肝血虚衰之人,随里气出表之期,很容易激发胆热而化热,并随之上逆心肺,极其容易形成肝血虚燥而化热证,形成厥热往来,甚至热厥证。
(2)大下后
关于厥阴证的热厥,需要清热(比如白虎汤)而不能泻下,所以如果大下,必然就形成误治。所以这里的大下,显然是泻下太过的意思。
(3)寸脉沉而迟,手足厥冷,下部脉不至
太阳伤寒的脉原本为浮紧脉,那么厥阴伤寒的脉,因为肝血虚衰,显然脉应该是浮细或弦细脉,而六七日后又经大泻下,则会导致太阴脾阳气虚衰,气虚无力出表故手太阴动脉沉迟,脾主四肢手足,气血不能外达,则手足厥冷。加之泻下后导致原本在表的寒凝水气随之下入肠胃,厥阴肝血虚衰原本血分之热微弱,又加上脾虚寒而不能化生气血,所以更为微弱,导致下部脉不至。
(4)咽喉不利,唾脓血
虽然经过大泄下,却又出现咽喉不利唾脓血的症状,可见此人在泻下之前,必然是有因为肝血虚而胆火盛,趁六七日里气出表之七,胆火郁而上逆,郁闭在肺,热伤津液而咽喉不利,又伤肺之血络,所以唾脓血。
(5)泄利不止者,为难治
咽喉有邪热郁而不能出,但下部肠胃因为大下而仍然泄利不止,所以就形成以下三个病机并存:一是外在的风寒仍然外闭而未解;二是咽喉及肺邪热郁闭而不能宣散;三是肠胃虚寒而下利;四是肝血虚衰而燥热的本源仍为存在。
由此形成上部邪热不出,下部虚寒不止,肝血虚燥不润的繁杂局面,单纯的温寒则肝血更为虚燥,单纯的清热则肠胃更为虚寒,所以难治。
(6)麻黄升麻汤主之
麻黄升麻汤方: 麻黄二两半(去节) 升麻一两一分 当归一两一分 知母十八铢 黄芩十八铢 萎蕤十八铢(一作菖蒲) 芍药六铢 天门冬六铢(去心) 桂枝六铢(去皮) 茯苓六铢 甘草六铢(炙) 白术六铢 干姜六铢 石膏六铢(碎绵裹)
我们看此方剂,是不是感到非常像是温病方啊,知母黄芩玉竹天门冬生石膏,这明明都下利啊,还用这一大堆滋阴清热药,这是还不让人更加泄利啊?
我们来用方证来对应方剂,看看此证的四大的病机,与麻黄升麻汤的方剂,能不能对得上:
第一:肺热上逆但被外在的风寒所外闭而不能出表,所以用升麻、麻黄、石膏升散出表。我们再看看升麻、麻黄、石膏、甘草的组合,是不是和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很眼熟,只是将下气利水的杏仁换成了寒而升散能消风热肿毒的升麻。
而且麻黄和升麻的用量非常大,其宣散之利,完全能将石膏啊知母啊这些滋阴药的水气宣散出去。
第二、胆热虽里气出表上逆心肺而伤津伤血络而虚燥而唾脓血,所以用萎蕤(玉竹)、黄芩、知母、天冬,清肺热而补津。
于此同时,并用麻黄桂枝升麻升散之药升举以出表,而不至于下入中焦。就相当于用水浇花,但同时又有抽风机将多余的水气都向上抽走了,并不给肠胃造成寒湿。
第三:因为泻下导致太阴虚寒下利,所以干姜、白术、茯苓、甘草温里,并用桂枝引热以解肌外散,而不至于这些温药损伤了心肺而更甜燥热。
而且我们看这几个药,是不是就是茯苓桂枝白术甘草汤加干姜啊,这也是一个抽湿机啊,茯苓白术健脾去湿,通过桂枝的温通解肌,从肌肉层面宣发出去,而不会经过肺部,所以也不会影响到肺,不会给肺增加肺热。干姜当然是温脾寒的。
第四:肝血虚燥,所以用当归补血、白芍育阴敛阴以补肝血虚燥。然后又通过茯苓桂枝白术甘草干姜恢复了脾的功能,气血自然就能生发而出表,脾气肝气通达则泄利止而肝血充。
综上所述,麻黄升麻汤就是一个温脾宣肺泄热补津肺津的一个综合方剂,其整体的作用是向上的向表的,其病机是肝血虚燥而脾有寒湿,所以用麻黄升麻汤过温脾补肝血来止泄,而用麻黄升麻宣肺解表,又有清热滋阴药来润肺气躁燥热,属于脾肺肝表里通治之方。
麻黄升麻汤医案解析
(1)张石顽医案:治一妇人。年二十余,腊月中旬,患咳嗽,挨过半月,病热少减。正月五日,复咳倍前,自汗体倦,咽喉干痛。
至元宵,忽微恶寒发热,明日转为腹痛自利。手足逆冷,咽痛异常。又三日则咳吐脓血。
张诊其脉,轻取微数,寻之则仍不数,寸口似动而软,尺部略重则无,审其脉证,寒热难分,颇似仲景厥阴篇中麻黄升麻汤症。
盖始本冬温,所伤原不为重,故咳至半月渐减,乃勉力支持岁事,过于劳役,伤其脾肺之气,故复咳甚于前。至元宵夜忽增寒发热,来日遂自利厥逆者,当是病中体虚,复感寒邪之故。
热邪既伤于内,寒邪复加于外,寒闭热郁,不得外散,势必内夺而为自利,致邪传少阴厥阴,而为咽喉不利,吐脓血也。
虽伤寒大下后,与伤热后自利不同,而寒热错杂则一,遂与麻黄升麻汤。一剂,肢体微汗,手足温暖自利即止。明日诊之,脉向和。嗣后与异功生脉散合服,数剂而安。
麻黄6克、升麻3克、当归3克、知母3克、黄芩3克、玉竹3克、白芍1.5克、天冬1.5克、桂枝1.5克、茯苓1.5克、甘草1克、生石膏3克、白术1.5克、干姜1.5克。
按:本案患者忽微恶寒发热,明日转为腹痛自利。手足逆冷,咽痛异常。又三日则咳吐脓血。从症状看,和麻黄升麻汤的肺有郁热、肠胃虚寒下利的症状是一样的。
从病因看,此证病人原本久有肺热咳嗽(自汗体倦,肺燥),已经从此肺燥伤津,然后突然外感风寒,导致手足逆冷,恶寒发热,腹疼下利,然后外寒激动里其出表,肺热伤血络而吐脓血。
再加上此人过年劳役,必然导致心肝肾虚衰,厥阴肝上连心包,下根于肾,所以虽非伤寒误下所致,而寒闭热郁,内奔而为自利,致邪传厥阴,则可一例。
(2)陈逊斋医案:治李某。曾二次患喉痰,一次患溏泄,治之愈。今复患寒热病,历十余日不退,邀余诊,切脉未竟,已下利二次,头痛,腹痛,骨节痛,喉头尽白而腐,吐脓样痰挟血。六脉浮中两按皆无,重按亦微缓,不能辨其至数,口渴需水,小便少,两足少阴脉似有似无。
诊毕无法立方,且不明其病理,连拟排脓汤、黄连阿胶汤、苦酒汤,皆不惬意,复拟干姜黄连黄芩人参汤,终觉未妥;又改拟小柴胡汤加减,以求稳妥。继因雨阻,宿于李家,然沉思不得寐,复讯李父,病人曾出汗几次?曰:始终无汗。曾服下剂否?日:曾服泻盐三次,而至水泻频仍,脉忽变阴。
余曰:得之矣。此麻黄升麻汤症也。病人脉弱易动,素有喉痰,是下寒上热体质。新患太阳伤寒而误下,表邪不退,外热内陷,触动喉痰旧疾,故喉间白腐,脓血交并。脾弱湿重之体,复因大下而成水泻,水走大肠,故小便不利。上焦热甚,故口渴。表邪未退,故寒热头痛,骨节痛各症仍在。热闭于内,故四肢厥冷。大下之后,气血奔集于里,故阳脉沉弱,水液趋于下部,故阴脉亦闭歇。
本方有桂枝汤加麻黄,所以解表发汗;用黄芩、知母、石膏以消炎清热,兼生津液;有苓、术、干姜化水利小便,所以止利;用当归助其行血通脉;用升麻解咽喉之毒;用玉竹以祛脓血;用天冬以清利痰脓。明日,即可照服此方。李终疑脉有败征,恐不胜麻桂之温,欲加高丽参。余曰:脉沉弱肢冷,是阳郁,非阳虚也。加参转虑掣消炎解毒之肘,不如不用,经方以不加减为贵也。后果服之而愈。
按:本案为伤寒误下致变,邪传厥阴,上热下竭,阴阳错杂,表里混淆之证。
(3)吴棹仙麻黄升麻汤医案一则。1939年,时值抗日战争,余居渝。一军人转战沙场,备受风雨寒热,一病而唾脓血,西医误用凉药,以至大下不已,滴水不饮,命在旦夕,余诊之,手足厥冷而胸中灼热,两手寸脉沉缓不现,下部趺阳、少阴脉不至,舌红赤。
因思仲景有云:“伤寒六七日,大下后,寸脉沉而迟,手足厥逆,下部脉不至,喉咽不利,唾脓血,泄利不止者,为难治,麻黄升麻汤主之”。正与此证一一吻合。盖外感风寒,内伏积热,医反下之,以至表邪内陷,中气大伤,胸中积热依旧,津气虚而胁迫血热上行也。因投仲景原方:麻黄四钱,升麻四钱,当归三钱,茯苓、白术、白芍、天冬、石膏、干姜、桂枝、甘草各一钱,黄芩、知母、葳蕤各三钱。上药十四味,按法先煎麻黄,去浮沬,内诸药同煎,分温三服,一剂而病除,重返前线,凯旋而来,专程谒于渝之医庐,谈当时病笃,为余所救,九死一生,不胜感激之至云。此证余五十余年仅见一例耳。
以上医案,其实都有一个规律:外感风寒,脾有寒湿,同时肝血虚衰。第一个为过年劳累,第二个病人六脉浮中全无尺脉沉弱,也属肝肾脾俱虚,第三个为久战之军人,所以也符合厥阴伤寒的病机。
由此可见,经方真的是千百年临床实践的总结出来的,病机与方剂丝丝入扣,并非凭空发挥,只有掌握其中原理,才能做到正确的辨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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